大過卦:危中求機
九四,棟隆,吉。有它,吝。
九五,枯楊生華,老婦得其士夫,無咎無譽。
上六,過涉滅頂,兇,無咎。
大過卦列周易第28卦,因上卦為澤(兌)下卦為風(巽),也叫澤風大過。大過卦緊隨位列27的頤卦之後,兩卦存在內在聯系。仔細對照兩者卦像,發現在頤卦裏是陰爻的地方,在大過卦裏是陽爻;在頤卦裏是陽爻的地方,在大過卦裏是陰爻。這種每爻完全相反或陰陽錯位的卦,互稱為錯卦,即頤卦與大過卦是一對錯卦。這裏的錯是交錯,而非錯誤。頤卦是頤養萬物,萬物得到頤養後就具備了行動能力,而萬物一旦行動起來就容易出現行為過度現象。《雜卦傳》曰:“大過,顛也。”大過卦有顛覆之意。《系辭下傳》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蓋取諸大過。”系辭下傳的意思是說,遠古時代人死後,給他(她)裹上厚厚的柴草,葬在野外空地,不封土也不立碑,喪期不固定;後代的聖人改變了葬人方式,換成棺槨,裏面有棺外面套槨,這種改變大概取自於大過封。因為大過卦的卦象像具棺材,兩頭兩個陰爻像四個釘子。過”在古漢語裏的意思很多,與大過卦相關的意思主要有三:一是超過、勝過。做事差一口氣是不及,做事做過了頭就是過火過分了,其結果是過猶不及,做過了與做得不到位都是不恰當。再如“矯枉過正”,本來向左歪,矯枉過正了就是向右歪;本來向下彎曲,矯枉過正了就是向上隆起,其結果與“過猶不及”相仿。二是過失、犯錯誤,比如當今紀律處分中的記過、記大過,當然此大過與大過卦中的大過有聯系也有所區別,“不二過”是指不要重復犯同樣的過錯。第二個意思是從第一個意思中發展而來的,即事情做過了頭就會有不良的後果,這就是一種過失了。三是罪,罪過,事情做過頭,如果後果很嚴重就變成了罪過。
我們應該如何來理解大過卦?我認為它至少蘊含著以下四個方面信息,只有了解了這些信息才可能正確把握大過卦的主旨:一是從卦像上看,陽爻陰爻的比例是2:1,該卦有4個陽爻,2個陰爻,陽代表大,陰代表小,大陽爻大大超過小陰爻。而位列周易第62卦的小過卦正好相反,4個陰爻,2個陽爻,即小陰爻大大超過大陽爻。
二是上卦(外卦、客卦)的陽數是6,下卦(內卦、主卦)的陽數是3,上下卦的陽數之比是2:1,外部環境十分剛健強硬,而主卦則相對柔弱,也就是說客方的力量大大超過主方,所以叫大過。關於陽數問題,它是針對由三個爻構成的單卦而言的,三個爻構成的卦叫單卦,一共是8個,即通常所稱的八卦,是易經最基本的卦。陽數是用來衡量這個單卦強弱、剛柔、大小等性質的指數。周易64卦是由8個單卦上下疊加演繹而成的,因由上下兩個單卦構成,所以叫復卦。那麼陽數是怎樣計算的呢?我們不妨把單卦的三個爻看成是一座三層樓,就大過卦而言,上卦是兌(澤),從下往上,第一層是陽爻(—),第二層是陽爻(—),第三層是陰爻(--),按照二進制數字編碼應為110。可以說我國7000年前就已經應用二進制編碼了,或者說現代的二進制編碼脫胎於7000年前易經的陰陽排列組合,無論是陰陽構成的八卦、而是八卦演化的64卦,都是符合現代數學排列組合規律的,所以說易經具有很強的科學性。二進制110換成十進制是6,即上卦兌卦的陽數是6。分步計算過程如下,從第三層至第一層,按照二進制1、2、4權的規律,即2的n-1次方,2的零次方是1,2的1次方是2,2的2次方是4,三數之和即為陽數。需要註意的是次序不能顛倒,易經是從基層往上看的,所以陽數的比重是基層大、中層次之、上層小,即最基層(第一層)的陽爻陽數是4,中層(第二層)陽爻的陽數是2,上層(第三層)陽爻的陽數是1。據此,兌卦的第一層陽爻的陽數是4,第二層陽爻的陽數是2,第三層是陰爻,陽數是0,所以兌卦的陽數之和是6。同理可以算出下卦巽風的陽數是3。
三是從八卦與五行的關系上看,乾、兌為金,坤、艮為土,震、巽為木,坎為水,離為火。五行具有相生相克的特點,反映了五種基本元素之間對立統一的矛盾規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大過卦中,上卦是兌,代表五行中的金,下卦是風,代表五行中的木。按照金克木的原理,主卦之木受到了客卦之金的壓制,承受著過大的壓力,這也是一種大過。再從澤與木的關系看,澤本可以灌溉滋潤樹木的,但是如果澤在樹木之上,大水淹沒了樹木,顯然水是過多了,對樹木是種劫難。同時,我們還可以把木看作木舟,舟行水上,則水能載舟,但如舟在澤下,那就是大水覆舟的危象了,所以大過卦又代表置身於危險的情境之中。處理不當,大過卦就是個棺材,中間四個陽爻是具棺材,兩頭兩個陰爻是釘棺材的四個釘子;處理得當,大過卦是座橋梁,中間四個陽爻是橋板,兩個兩個陰爻是兩組橋敦,跨過了這座險橋,度過危難,必有所成。危險與機遇並存,挑戰與希望同在,人的一生中大過卦這種情境是不太容易遇到的,若是遇到了便是上蒼對你的考驗,是危險還是機遇取決於自己的良知、品德、意誌、智慧和作為。君子在大是大非面前應當具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氣概,盡人事,聽天命,放棄抱怨,積極行動,把該做的做到極致,如果這樣努力了仍不能成功便是天意,你也可以了無遺憾,因為奮鬥的過程比結果更加重要更加精彩更有意義。
四是從卦的結構上看,按照自然現象,風只能在湖澤面上吹,但在大過卦裏風卻吹到湖澤底下了,風力大得太過了。一方面說明風力之大,另一方面說明充滿兇險,大過卦以此提醒人們對於危險應保持高度警惕。
“巽下兌上,大過,棟橈,利有攸往,亨。”譯文:“下卦是風,上卦是澤的卦,是大過卦。大過卦的情形好似棟梁向下彎曲,人處於這種情境下,有利於朝一定目標奮力前行,其結果是亨通的。”橈,náo,曲木,彎曲。此處借棟橈來闡述大過卦的生活哲理。棟梁是房屋中的關鍵構件,對房屋起重要支撐作用,正常情況下棟梁應該是直的,如果棟梁往下彎曲、或者向上隆起,說明棟梁的承受力和托舉力過大了,對房屋的安全構成威脅。對此,人們若能予以謹慎關註,及時采取適當措施和行動,就可避免嚴重後果。有攸往,即有所往。此句為卦辭,用以說明卦名,並揭示全卦的主旨。
“初六,藉用白茅,無咎。”譯文:“初六爻,祭祀祖先的時候,用白茅編織的草墊墊在祭祀器皿下面,沒有災禍。”藉,草墊。藉用白茅是指用白茅草編織成的草墊作鋪墊,類似於現在農村老一輩農民用稻草編織的座墊,結實而且柔弱。《象》說“柔在下也”,意即將柔軟的東西墊在下面。從卦象上看,第一爻是陰爻,代表柔;第二至四爻是陽爻,代表剛,它所呈現的就是剛上柔下的態勢。古時對祭祀相當莊重和虔誠,祭祀前會把環境清掃得幹幹凈凈,即使器具下面不墊草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而現在主人公在每個器具下面還要放個墊子,顯得過於謹慎和繁瑣。但即便這樣,也沒有關系,小心謹慎些總是不會錯,其結果當然也就沒有災禍了。初六爻陰爻居陽位,不當位,過於柔弱。但與九四爻相應,兩者能夠相互配合照應。
“九二,枯楊生秭,老夫得其女妻,無不利。”譯文:“九二爻,枯老的楊樹根部長出了嫩葉,就像一個老男人娶到年少的妻子(老夫少妻),後果沒有什麼不利。”枯楊,指枯老的楊樹,有些枯樹幾年都不長葉,看起來好像死了,其實並沒有完全枯死,等到出現一定氣象條件時,便可以重新煥發生機,長出葉子來,即所謂枯木逢春,這種現象在大自然裏並不鮮見。秭,zǐ,在古漢語詞典和現代漢語詞典裏都沒有相應的意思,易學者比較通行的解釋是嫩葉;也有的解釋為樹根,但有人反對此解,認為樹根長在土中,長出新的根須,人們是覺察不到的。盡管這種理由比較牽強,但我也不贊成樹根的觀點,我認為應取兩者之長,把它解釋為在枯楊樹的根部重新長出了嫩葉。這個根部非指地下部分,而是指樹的主幹靠近地面的部位。這種現象在大自然裏是存在的,有些樹木樹冠、枝頭都枯死腐爛了,但其根部仍保持著生命力。用枯楊生嫩葉來比喻老夫少妻是再形象不過的了。大自然裏的枯楊嫩葉和社會生活中老夫少妻,都不是正常的配置,都有些老得太過的意思,但只要處理得當,仍然可以避免發生不利後果。爻辭中可以明顯感覺到作者對老夫少妻現象並非持鼓勵態度。九五爻將講到少夫老妻現象,之所以這樣安排是由卦象結構所決定的。從卦象上看,按照時間順序,從初爻到末爻是一個年齡逐漸遞增的過程,全卦兩個陰爻,初六爻代表少女,上六爻代表老婦。九二爻和初六爻是老夫少妻,上六爻與九五爻便是老婦少夫了。相對於老婦少夫現象,老夫少妻的情況要稍好一些,老夫少妻仍有可能生育後代,但老婦少夫生育後代的難度明顯加大。從男女生理規律看,男人與8有關,女人與7有關,男人16歲進入青春期,女人14歲進入青春期,男人生育可持續至64歲甚至以上,女人通常49歲左右就絕經了。由此看來,男稍大於女的夫妻年齡結構才是合理的。現實生活中六七十歲的富翁娶二三十歲少女的時弊,是不符合易經所揭示的自然規律的,凡是不符自然規律的東西通常都不會久長。九二爻陽爻居陰位,不當位,過於剛強。與九五爻不相應,兩者不相協調。
“九三,棟橈,兇。”譯文:“九三爻,棟梁向下彎曲,呈現兇險之兆。”橈,náo,曲木,彎曲或使之彎曲。在大過卦裏橈與隆相對應,隆是向上彎曲,橈是向下彎曲。九三爻是下卦的末爻,直接承受來自上卦的重大壓力,棟梁是房屋的重要支撐,棟梁向下彎曲表明房屋已經出現了危險之兆,以此提醒人們必須謹慎處置。九三爻陽爻居陽位,當位。與上六爻相應,兩者存在牽連關系,此爻之兇與上六爻之兇應有所聯系。
“九四,棟隆,吉。有它,吝。”譯文:“九四爻,棟梁向上隆起,其結果是吉利的。但存在其他不利因素,容易出現令人後悔的後果。”它,其他不利因素。吝,顧惜,舍不得;吝嗇,小氣;恥辱;悔恨。本來棟梁是向下彎曲的,經過采取措施,或減負,或加固,或支撐,使棟梁由向下彎曲變成向上隆起,雖然過了一點,而後果還是好的。但也不能因此麻痹大意,還可能存在其他諸多不利因素,如不註重防範,仍會發生讓人後悔的事情。九四爻陽爻居陰位,不當位,剛強有余,陰柔不足,要防範做事做過頭,其警示意義顯而易見。九四爻與初六爻相應,兩者相互配合協調。
“九五,枯楊生華,老婦得其士夫,無咎無譽。”譯文:“九五爻,枯老的楊樹開了花,就如同老婦得了少夫,其後果既無災禍也無贊譽。”華,花。士夫,年輕的丈夫。九五爻在上六爻之前,所以丈夫比妻子年輕,這是一種反常狀態。九五爻是君王之位,是全卦的核心。由於該卦闡述是“大過”現象,全卦的主旨在此爻表現得更加集中。枯老的楊樹開出新花,老婦得了少夫,這是自然和社會生態中一種例外現象,這種現象是客觀存在的,無所謂好,也無所謂不好,存在了就讓它存在吧,用不著去指責,但也沒必要去倡導。九五爻陽爻居陽位,當位。與九二爻不相應,兩者不相協調。
“上六,過涉滅頂,兇,無咎。”譯文:“上六爻,涉渡深可沒頂的水域,其過程充滿著兇險,但最終結果沒有災禍。”過、涉,都是橫渡、過越的意思。滅頂,水深至沒過了頭頂。總的來說,大過卦所描述的情境充斥著危險,但只要秉持良知,堅守正義,保持警惕,謹慎以對,最終是能夠逢兇化吉、化險為夷的。上六爻陰居陰位,當位。與九三爻相應,兩者相互存在聯動互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