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讀書筆記----宗教與巫術
宗教課的作業,所以主要分析了宗教和巫術的關系。我很喜歡這本書,淋漓盡緻的體現了科學研究的風格。(評論裏我並沒有不滿書中觀點,隻是將之與其他後期有影響力的宗教學家觀點做了點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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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澤認為,宗教和巫術最顯著的區別在於,宗教是意在取悅,說服神靈,將神靈視為有人格,而巫術意在脅迫神靈服從巫師的指令,雖然在祭祀中有直接與神靈的對話,但是本質上講神靈視為與自然規律等同的無感情之物。因而,宗教中充滿祈禱詞,和取悅神靈的祭祀(如諾亞在洪水退去過後的潔凈祭祀);而巫術中為咒語則為迫使大自然以自己意誌行動的話。在現今智力落後的地方,常常出現的是禱告詞與咒語混合,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界限。
但是這樣的看法是否準確?宗教中確實充滿了禱告和祭祀,但是根據魯道夫•奧托的看法,“神”是絕異之彼,是超越人類理解的存在。若認為神靈是具有人格,那麼就暗示說人的邏輯可以直接套用到神靈上。在讀《約伯記》時,我印象很深的一點就是其中對上帝意誌的不可琢磨的描述。約伯雖然是最恭敬的信徒,卻因為神和撒旦的賭而受到了最嚴厲的精神試煉。人是不可以去試探揣摩神的旨意的。
更進一步來說,我認為在成熟宗教中,對神的祈禱是不求響應回報的,而帶有原始色彩的宗教則是以祈禱能否得到應驗為“信仰”的基礎。原始宗教中這種特性也許正是起源於巫術。在《金枝》中,神/自然的替身的衰弱後被殺死,以保證神的生命力一直旺盛,賜給人們豐厚的繁殖力,正是書中一個最主要論證的觀點之一。作者舉了不同方面的例子,以此解釋了各地節日祭祀中殺神以及蘊含此意的儀式中的原始用意。例如在第二十四章《殺死神王》中,詳盡描述了國王在體魄上一有缺陷就會被殺的習俗,以免國王的缺陷給全國帶來重大災難。在第五章《巫術控制天氣》中也寫到,一旦巫師做出的預言沒有實現他們就面臨著生命危險,作者還評論,正是這種危機感讓巫師們拼命摸索自然規律,從而巫術與科學擁有許多共同點,與宗教相比,巫術更接近於科學。弗雷澤認為,與巫術不同,宗教中人努力通過祈禱、獻祭等溫和諂媚手段以求哄誘安撫頑固暴躁、變幻莫測的神靈。然而在理性程度高的宗教中,這種通過祭獻來圖求回報的行為通常是瀆神的,如第四章《巫術與宗教》中描述了法蘭西農民讓上帝不得不同意其請求的“聖靈彌撒”,和加斯科涅中所信的壞人可以通過誘勸神父念“聖色伽利”的經文來報復他的仇人。在基督教中這點特別明顯,神是不可試探的,而拿豐厚的條件和許諾來誘惑人的隻有撒旦。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的《宗教大法官》中,宗教大法官以對話的方式具體解剖分析了聖經中記載的撒旦對耶和華的三個試探。其中第一個試探是讓耶和華將荒原上的石頭都變成面包,耶和華拒絕了。若能將石頭變為面包,那些搖擺不定的信徒必然能全心信奉他,但是這樣“因為他能帶來面包好處所以我們以他為神”的想法並非真正的信仰,並非純教意義上的信仰。戰栗感,造物感,歸依感,意識到神意誌的深不可測後,我們才能更接近純粹的信仰。
在《金枝》第四章《巫術與宗教》中,弗雷澤認為宗教最初的產生,是來自於巫術失敗後的反省,明白自己無力改變自然,隻能絕對依賴於神,要“平安的都在它們的意誌之中”。這無疑是很有說服力的,希臘神話中最突出的無法改變人的命運的悲劇感正可被解釋為來源於此。但是弗雷澤在選取例證方面並不能說是很全面,特別是缺少中國的例證。實際上,“聖賢式”的東方宗教的產生很難直接以這種觀點來解釋。佛陀在最初被認為是人而非神,直到佛滅後百年上座部與大眾部發生分歧,上座部認定最初的觀點而大眾部宣傳佛為神。在孔教中這點更是明顯,孔子制定了詳細的人生準則,其中我並沒看到和自然的對立或者試圖控制自然失敗後的無力和渺小感。另一方面,在印度教中確實保留了很多原始宗教/巫術的特點。《金枝》52頁中“偉大印度教的三相神婆羅賀摩、毗濕奴、濕婆也受到男巫師們的支配。他們用符咒指揮這些至高無上的神靈…… 在印度到處流傳著這樣的話:‘整個宇宙聽從天神的支配,天神們聽從符咒的支配,符咒聽從婆羅門的支配,因此,婆羅門使我們的天神。’”然而印度教又是有十足生命力的宗教,它吸取了吠陀中“梵”這個非常純粹的宗教概念,濕婆這個即象征仁慈又代表破壞的神也更是彰顯了宗教中的神是兩個矛盾性質的綜合體的令人戰栗的存在。而全世界範圍內接受度更高的宗教,例如三大宗教,它們都洗去了原始宗教中巫術的痕跡,達到了很高的理性程度。這種宗教的進化過程在脫胎於印度教的佛教上最為明顯。但是即使在今天,信息交流發達,仍有許多人迷信,正如《金枝》所說,各個區域時間段的宗教系統有所不同,然而交感無數體系的原則和實踐卻保持了本質上的一緻。在《卡拉馬佐夫兄弟》中宗教大法官也對耶和華說,要達到你在三個試探體現出的精神境界的信徒精英太少了,你是無法贏得大眾的信仰的。對於教育欠乏的人們,《金枝》在第四章中評論到:“隻是在其長輩的教誨下表面上遵從教義,口頭上承認教條,但在內心卻仍然固守他們古老的武術迷信。這種迷信可能表面上不被贊許乃至被禁止,卻並不能被宗教所根除。因為它的根子已經深深紮在人類絕大多數的心中”。盡管宗教的實質與巫術的差異幾乎就如同宗教與科學的差異,但是在受教育程度較低的人群中,宗教與巫術總是互相融合,一起構成他們賴以生存的準則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