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日本這種彈丸小國單一信仰的“神道教”。

中華大地幅員遼闊，民族繁多，在不同區域之內所供奉的生命體系也不盡相同。

撇開漢傳佛教、道教這兩大正統宗教，一些不被官方承認的“旁門左道”神明也是多如繁星，這些並非正統的宗教祭祀被統稱為“淫祠”。

所謂“淫祀”，淫者，並非男女之淫，而是不合法度，失去節制的意思。

這裏的“淫祀”指的就是那些不合禮制的祭典，在《禮記·曲禮》中對於淫祀的解釋為“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

東廟西密藏，北狐南五通

舊時有“東廟西密藏，北狐南五通”一說。

這句話中的“五通”，泛指的是南方一系列的“淫祀”，有上五通、中五通、下五通之分。

上五通指的是“靈觀五大天帥”，所謂“五大”，指的是金木水火土精氣化生的五類天神護法。

中五通，為五嶽之氣所化，譬如城隍、廟中護法這樣基層階級的神明，“問花婆”、“乩童”這類的弟子某種意義上也屬於“中五通”。

至於下五通，則是些山精水怪，因畏懼大道，便只能托神托聖，宣傳自己是什麼大神，來得到周邊人的供奉。

這裏要講的便是屬於“下五通”的“五通神”。

五通神

五通神，又名五顯、五郎、五聖、五猖、五哥。

五通神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屈原的《九歌》之中：

“今澧之巫祝呼其父曰‘太一’，其子曰‘雲霄五郎’‘山魈五郎’，即東皇太一、雲中君、山鬼之號也。”

雖在文中未被徹底定義為“五通神”，但這對於後世供奉五通神，起了開山的作用。

唐代《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五聖始末》中記載“唐光啟二年（886年），天降五位神人於婺源城北”。

講的便是，五位神人在一個晚上，自天而降於富商王喻家中，聲稱“吾當廟食此方，福佑斯人。”說完就飄然而去。

受其感召的王喻，次日便擇風水寶地建立廟宇，立五人肖像於其中，這便成了最早的“五通廟”。

財神

到了宋朝，隨著經濟重心的南移，東南沿海地區經濟的開發，江南成了全國的經濟重鎮。

人們對於財富的渴求日益強烈，這也與五通神降世時所說的“茍能祀我，當使君畢世巨富”不謀而合。

加之隨著民間誌異、傳奇小說的出現與盛行，五通神也逐漸被世人所熟知。

江南地區每年正月初五迎財神的活動中，所迎的正是這“五路財神”，甚至在某些地區。

每年八月十七日，即五通神生日時，就有不少人從各地趕來祭拜，與別的廟宇不同，這些被祭拜的人被稱為借陰債。

借陰債

蘇州有句民諺“上方山的債”即“還不清”的意思。

在“淫祀”盛行的江南地區，民間信仰的強大慣性和百姓們求財的實用主義的合力之下，在民國時期達到了頂峰。

在民國七年（1918）的一則報刊資料記載：

“上方山在蘇城西南二十裏許，為五通巢穴……每屆八月十八日，江浙間之迷信鬼神者……不遠千裏，紛至沓來。”

人們來這裏祭祀，以求暴富，但所付出的代價也不可謂不大：

凡所求應驗之後，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在家香化紙，每年八月半還要去上方山去燒香解錢糧。

即便是當事人身死，其後代子孫還是要每年祭祀。

在這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上海灘大亨“黃金榮”的發家史了。

相傳，黃金榮最早混跡於蘇州各處戲院之中，在下定決心去上海闖蕩之前，便去了上方山燒香許願。

日後，果真發跡的黃金榮，依舊會每年八月半之時前往上方山進香還願。

若是單單作為“放貸”似的邪神，那也僅僅只是“供求關系”下人神交易。

但是，“五通神”偏偏還有“淫”的一面。

“五通神”的另一面

洪邁的誌怪小說《夷堅誌》有這樣一個故事：

小販吳十郎夢到一位獨腳神，自稱“五通”，說只要供奉他，就可以被賜豐厚的財產。

夢醒之後吳十郎修繕了附近一座供奉獨腳五通的廟，還在家中設立了家祠。

每晚全家老小都要祭拜五通，然而，吊詭的是，五通要求：“不論男女長幼，皆裸身安坐”。

除此之外，五通每天晚上都與吳十郎的妻子暗通曲款，甚至還讓吳十郎的妻子懷孕生子。

暴富的吳十郎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到吳十郎的兒子娶了一位官家小姐，這個小姐不信五通神，拒絕祭拜。

怒極的五通神把疾病之災降到吳家，最終吳家眾人相繼抱病而亡，積攢的財富也被大風刮走。

《聊齋誌異》之中也有五通神的故事：

“有趙弘者吳之典商也，妻閻氏頗風格。一夜有丈夫岸然自外入，閻欲出，丈夫橫阻之，曰：‘勿相畏，我五通神四郎也。我愛汝，不為汝禍。’為抱腰舉之，如舉嬰兒，置床上，裙帶自開，遂狎之。”

五通神這“淫”的本性也不是憑空而來，細究起來，其來源還是來自於奇葩的“佛教”。

畸變的神格

作為一個受世人供奉的神祗，憑空杜撰的傳說還不能使世人徹底信服。

人們便追本溯源，學習了道教吸收佛教閻魔王，形成了本身的十殿閻王形象，並以地府代替了酆都及泰山傳說。

五通神也從佛教中汲取了養分——“五通仙”。

佛教有五通仙人一說，泛指具備五種神通的仙人，這便與江南的“五通神”聯系到了一起，用來豐滿其神格。

但佛教五通仙之中，有一位“一角仙人”。

其出生便帶有一種異樣的色彩——波羅奈國山中有一仙人，因動淫心，精流澡盤，為一母鹿所飲，鹿遂當下有孕，滿月生一子，此子形狀似人，頭有一角，足似鹿，故稱一角仙。

《羅摩衍那》記述了“一角仙人”被名為扇陀的妓女以及身邊五百美女魅惑而破神通的故事，進而成了反面典型，被佛陀用來提醒信徒戒淫欲。

在《華嚴經》中更是將五通仙作為“淫欲”的象征：

“五通仙人大威德，退失神通因女人”“女呼共澡洗。女手柔軟觸之，心動遂成淫欲，即失神通”。

這便為本土五通神的神格畸變埋下了隱患。

結尾

自此以後五通的傳說常常同兩大母題聯系在一起，一是助人獲得不義之財；二是好色喜淫、霸人妻女。

歸根結底，一個神明的出現，以及神格的改變，其實質是世人的價值觀的映射，在傳統文化中，女人作為陰性的象征一方面頗具誘惑性，一方面卻又是禍水。

而五通神所表現出邪性的神格，正好也契合了世人對於“女人”與“財富”兩個雙刃劍的看法——誘惑與毀滅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