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風井與井卦

本文原載2005年出版《長沙井文化》

水風井位於長沙市中山路與蔡鍔北路交匯處，街以井名，今為地片名。舊時又稱羊風拐角，是長沙七大菜市場之一。

清末長沙市民在公井取水場景

2005年維修蔡鍔北路人行道時發現了水風井原址，仍見清澈的井水，市政部門疏浚了水井，並制作了兩個井蓋覆蓋了井口。

2005年加蓋的水風井井蓋

水風井其名與《易經》中的井卦有關。“水風井”實際上是對井卦的解析。

伏羲畫八卦，為我國文字的雛形；文王演周易，是我國文化的開端。《易經》這部書，不僅是我國最古老的經典，而且自古以來，就被推崇備至，尊為“群經之首”。

伏羲創八卦

《易經》仰觀天文，俯察地理，中通萬物之情；究天人之際，探索宇宙、人生必變、所變、不變的大原理；通古今之變，闡明人生知變、應變、適變的大法則，以為人類行為的規範。這一天理即人道的“天人合一”哲學思想，成了我國傳統文化的基礎，一切學術思想的根源，也是我國傳統文化的最大特色。

傳說伏羲首先畫出三畫的八卦，即乾、坤、震、巽、坎、離、艮、兌這八卦。八卦由—與— —兩種稱為“爻”的符號，由下而上，順序以三畫構成。—與— —屬性相反。—代表陽；— —代表陰。八卦兩兩相重疊又構成六十四卦。六十四卦，每卦都有一個卦名，它們象征著當時人類所能認識到的宇宙萬象和自然界錯綜復雜的變化。

《周易》六十四卦圖

“井”卦為六十四卦之一，說明井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井的六爻卦象如下圖，即由坎卦和巽卦上下構成。

“井”卦

坎代表自然界的水和雨，巽代表自然界的風和木。由水與風構成井，或水與木構成井。坎的屬性為陷，巽的屬性為入。長沙古井“水風井”，其名就緣自《易經》中的“井”卦。

歷代文人寫井、寫泉的詩文無不提及坎卦和巽卦，如唐呂令則《井賦》中有“巽下坎上，創庖羲之畫象”之句，唐張耀《井賦》中有“習坎之義，則配之於五行”之句。元代大理學家、教育家吳澄在為長沙嶽麓書院寫的《重修百泉軒記》裏，把八卦中的坎卦論述得更為透澈。記曰：

《易》八卦之中，坎為水；六十四卦之中，有坎者十五。水之在天為雲為雨，而在地則為泉。故坎十五卦，象水者十一，象雲者二，象雨者一。獨下坎上艮之蒙，水出山下，其象泉，而以擬果行育德之君子。嶽麓之泉，山下泉也。

記中“艮”亦為八卦之一，代表山。“蒙”為六十四卦之一，卦形為上艮下坎。

六爻成卦的結構符號

“井”卦的卦辭和爻辭全文如下：

井，改邑不改井，無喪無礙，往來井井。汔至亦未 井，贏其瓶，兇。

《象》曰：巽乎水而上水，井；井養而不窮也。“改邑不改井”，乃以剛中也。“汔至亦未 井”，未有功也。“贏其瓶”，是以兇也。

《象》曰：木上有水，井；君子以勞民勸相。

初六：井泥不食，舊井無禽。

《象》曰：“井泥不食”，下也。“舊井無禽”，時舍也。

九二：井谷射鮒，甕敝漏。

《象》曰：“井谷射鮒”，無與也。

九三：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用汲，王明，並受其福。

《象》曰：“井渫不食”，行“惻”也。求“王明”，“受福”也。

六四：井 ，無咎。

《象》曰：“井 無咎”，修井也。

九五：井冽，寒泉食。

《象》曰：“寒泉”之“食”，中正也。

上六：井收勿幕，有孚元吉。

《象》曰：“元吉”在“上”，大成也。

井字的篆書，中間有一點，井是井框、井圍，中間的一點是吊桶。古時井田法，方一裏的田，畫分成井字形的九等分，四周的八分是私田，中是是公地及宅地，並且掘井共用。《司馬法》中說，四處井田合成一邑。全村的人都到井邊汲水。古人做買賣的交易場所常在井邊，故曰市井。井在古人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井井”，是澤凈不渝，“汔”，幾乎的意思。“繘”，汲水用的繩。“贏”，累，阻擾及失敗的意思。

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易經》帛書

井卦，上卦“坎”是水，下卦“巽”是入。水桶進入於井中汲水。村邑可能有變遷，但井不會變動，人們來來往往汲水，而井水則依然潔凈不變。當汲水的瓦瓶，幾乎到達水面時，因為吊繩沒有完全伸開，以致阻擾，使瓦瓶翻覆破裂，所以兇險，亦即用堅的道理永遠不變，用堅無功也不會有過，人事管道，應暢通無阻。造福人民的工具，不可毀棄。人們從這裏引申出一個道理：處理事務，應當遵循規律，不可以隨意變更，這樣，即算無功，也沒有過，進退就不會有改變。另一方面，也應當謹慎小心，貫徹始終，不可功虧一簣。

下卦“巽”是木，上卦“坎”是水，以木桶汲水，所以是井。一說，樹木由根部汲取水分，到達末梢，與井的作用相似；或者是以木制的水車取水。還有一說，遠古時代井洞以木條為壁，故井的下卦為木。總之，辛苦地從井中汲水，才得以養活人。君子應當效法這一精神，鼓勵人民勤勞，並相互勸勉協助，以維持並改善生活。

“初六”是陰爻，在最下位，所以，相當於井底的泥沙。在這一卦，剛爻象征井水湧出，往上升進，吉祥。井中只有泥沙，沒有水，當然不能供給飲水，像這種舊井，不能獲得水，或是沒有水棲動物，也解釋為沒有禽獸來飲水。《象傳》說：井中有泥，不能飲，是指“六”在最下方。舊井不能獲得水，因為時間的演變，被舍棄了。

“九二”剛毅中庸，象征湧出的水，可是，與上卦的“九五”不相應，而與下面的“初六”陰爻鄰接，以致井水漏失，不能上升，殘留在井底的水，只能供鯽魚等小魚生存，就像漏水的破甕，失去了效用。“谷”字是一半水與口字組成，水的出口的意思。“鮒”是鯽魚，另說是蝦蟆。《象傳》說：這是有堅人在野，但上方沒有援助，無法升進，“與”是應援的意思。

“九三”陽爻陽位得正，在下卦的最上位，不是井底的泥沙，已是清澈的水，但不能飲用，未免可惜。“渫”是將井裏泥沙挖出，使井水清潔。這是可以汲取飲用的水，猶如有賢士的大地，卻沒有舉賢之人。明智的君王，就應當將這些賢士提拔任用，無論對君王，還是賢士，都是幸福。《象傳》中的行惻，是說行人都覺得惋惜。

“六四”陰爻陰位得正，但柔弱無力，不能大量供水，這是因為正在修理井壁，不久就可以修好，不會有災難。亦即自己應當進修，充實自己，不會沒有出頭之日。

“九五”剛毅，表示水大量湧出；而且中正，象征井圓滿地供應飲水的功能，使人人都有清涼潔凈的泉水可飲。“冽”是治。亦即具備剛毅中正的德性，能普遍施惠給眾人。

“上六”是井卦的最上位，象征由井中將水取上來，到達最上位，使井的功能得到充分的發揮。“收”是汲取，“幕”是蓋子。井水既然汲取不盡，就無須加蓋，而開放給眾人使用。然而，必須可靠，確實能夠源源不絕地供水，給人以最大的便利，寓意當人在最高位時，就應當始終誠心誠意地為民服務，才是最大的善行，也是最大的吉祥。

“井”卦給人的啟示是極其深遠的。上卦坎為水，下卦巽為入，為木，為風，水桶吊入水中汲水，這就是井。通過井與水的結構狀態，以及人們往來不斷汲水，井水依然潔凈的原理，鼓勵人們勤奮勞作和不斷修養，相輔相成而事業可成。井的卦象是水（坎）下有木（巽），井中放有汲水桶的形態。井的卦象又可是水（坎）下有風（巽），地下水通道有空氣的流動，形成風，風助動水不斷的流動。古人就是這樣認識“井”的。長沙名井“水風井”正是寓此意而名的。

開福區高升門古井

井的姿態看來極為平靜，但卻擁有取之不盡的生命源泉。對人類而言，水是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只是人們經常忘記其可貴與重要。井中之水對每個人均可自由汲取，連行路的旅人也受其惠澤。有時井也需要疏浚，使其新陳代謝。井邊需有汲水桶，否則便無法汲出清水，令其空置腐壞。而井水要保持潔凈，水又要不斷得到湧泉補充。賢明居上，甘井可食，修身修業，求賢重用。如果漏蟛破甕，水井則會枯竭。

一言概之，風和水，是《易經》八卦之中巽卦和坎卦的象征物。上坎下巽就構成了“井卦”，上水下風就構成了井。“風水”一詞，從字面上解釋，“風”是流動的空氣；“水”是大地的血脈，萬物生長必須依靠它們。有新鮮空氣（風）和清潔甘泉（水）的地方，生命就生生不息。傳統風水理論認為，風是氣陽，水是氣陰，兩者皆為行氣之物。氣之陽者從風而行；氣之陰者從水而動；而這個“氣”，則有它特有的秉性。即：乘風則散，界水而止。推及於人便是氣聚則生，氣散則亡。風水理論以泉井為水龍的進出口，水龍運行的路線為泉脈。又認為，有龍脈就有泉井，點穴就是要善於識泉眼。由於泉水在地下運行，內含多種礦物質微量元素，對人有一定保健和治療之效。因此“藏風得水”就成了風水學說“聚氣”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