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認為《易經》是我國最難讀懂的書籍，但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易經》其實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難讀。人們之所以會認為《易經》難讀，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於，在我們讀《易經》之前就先入為主地認為這本書應當是講宇宙萬物深刻道理與運行規律的，所以總試圖從經文中讀出某個深奧的道理來。這樣就不是從這本書最樸素、最原始的面貌出發去理解，成見如同有色眼鏡，遮蔽著我們的眼睛和判斷力。

明夷卦

我們今天就以明夷卦為例來說明這個問題。《易經》明夷卦是由在上的坤卦與在下的離卦構成，在傳統易學中，坤卦象征地，離卦象征火，明夷卦離在坤之 下，所以明夷卦的意義就被解釋為光明入於地中。但是，光明入於地中卻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命題，在經驗和邏輯上都不能成立。所以，對於這類解讀我們就不要強以無知為有知，非要將沒有道理的東西硬說成有道理似的。

“明夷”二字究竟什麼含義？單純從這兩個文字出發是不行的。理解卦象與經文，我們需要一個一元論的場，卦象、卦名、卦辭、爻辭是一個整體的不同部分。在這個整體中卦象是主體，卦名是卦象的名稱，卦辭和爻辭分別是解釋和說明卦象與爻象的。這樣，卦象符號的意義才是卦名、卦辭、爻辭內容的基礎，或者說卦名和卦爻辭是說明或解釋卦象和爻象意義的。

所以，我們要讀懂經文就先要看懂卦象，了解卦象符號所代表的意義。但是，我們如何才能讀懂卦象呢？符號本身不會說話，它們的創立者已經作古，也不可能向我們講解。那麼，我們唯一可行的辦法是從它的文字說明中窺探端倪。也就是通過閱讀卦辭、爻辭的具體論述來反推它們的作者為這些符號所賦予的特定意義。

飛翔的小鳥

初九爻辭講，明夷於飛垂其翼。是說明夷在飛翔的過程中垂下了翅膀。很顯然，此時“明夷”二字我們只能理解為某個鳥類的名稱。如果我們問：明夷為什麼會垂下翅膀呢？這是因為它在天上飛得太久，飛累了，體力不支了，所以才垂下翅膀。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設想？因為經文緊接著又說，君子於行三日不食。一心趕路的君子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可以想象他又餓又累，一定疲憊不堪，快要邁不開腳步了。

小鳥由於久飛，體力不支，垂下了翅膀。君子趕路，三天沒吃東西，腳步快要邁不開了。這兩段爻辭解釋初九爻。飛翔或行進的過程中出現因疲憊而放緩速度的現象，就是陽中有陰，它象征著初九爻的意義是陽在陰中或陽中有陰。初九與六二構成為四象中的少陽卦，少陽是小陽，初九是少陽之半，也就是成長中的小陽，所以必然有陽在陰中，或陽中有陰的意義在。

六二爻辭，明夷夷於左股，用拯馬壯。這段經文中出現了兩個“夷”字，第一個“明夷”之“夷”，顯然還是飛鳥的名字，第二個“夷”字卻不好理解了。飛鳥“夷”於左腿，不知道何意。我們先不去管它，接著看下面的內容，“用拯馬壯”。這四個字在《易經》全文中出現多次，其中"拯"字多被解讀為閹割，"用拯馬壯"的意思是說用閹割的辦法促使馬兒長得肥壯。

馬兒

經驗中，我們餵豬、養馬，為了使它們長得更肥壯，就要在它們幼小的時候進行閹割手術。閹割手術對幼豬、小馬的身體造成一個傷害，但這個傷害反而促使幼豬、小馬更快的生長，從而長得更肥壯。以小小的傷害，促使牲畜更快的生長，這個就叫做”用拯馬壯“。那麼，“用拯馬壯”與“明夷夷於左股”有什麼關系呢？閹割使幼豬、小馬的身體受到傷害，與此類比，我們可以設想明夷夷於左股是說小鳥傷到了左腿，或小鳥的左腿受了傷。所以，第二個“夷”字的意義是受到傷害。

那麼，我們就要問了，小鳥的左腿為什麼會受傷？它左腿受傷的結果又是什麼？這個時候我們就需要與初九爻辭的內容結合起來去思考。初九講了，明夷由於久飛，體力不支，垂下了翅膀。意思是說它在天空中飛低、飛慢了。這樣就給獵人以可乘之機。看到因疲倦而眼看要飛不動的小鳥，不僅獵人，就是我們平常人看到了也容易產生捕捉它的想法呢。

所以，“明夷夷於左股”是說，飛累了的小鳥被獵人盯上，獵人用箭射傷了它的左腿。如果我們問，為什麼夷一定是指箭傷呢？我們依據就是被九爻辭提供的內容，因為小鳥在空中飛翔，如果不是獵人的箭，根本就無法傷害到它。小鳥被箭傷於左腿，但並非致命傷，受此傷的刺激，它就會應激性的飛高飛遠，從而逃離危險。這就是“用拯馬壯”之意。箭傷促使明夷振奮起全身的力氣，重新飛高飛遠。

獵人

九三爻辭，明夷於（飛）南狩得其大首。這段爻辭單憑文字翻譯，難以獲得通順完整的語義。此時，我們就不要犯死在句的毛病，非要將它譯出個所以然來。《易經》在歷代傳抄的過程，遺漏、錯簡、錯字等現象是不可避免的。我們要學會抓要點，經文中“狩”是指獵人。根據前兩段經文所提供的語義和語境，我們不難作出如下解讀：先是小鳥因久飛力虧而飛低飛慢，結果被獵人盯上，獵人用箭射傷它的左腿，它拼盡氣力重新飛高飛遠，從而逃離了危險。九三爻辭的意義是說，受傷的飛鳥又被南邊的獵人盯上，不得不繼續奮力高飛，不敢休息。

六四爻辭，入於左腹，獲明夷之心，於出門庭。“入於左腹，獲明夷之心”，這段經文少了主語，誰入明夷左腹而取其心呢？我們只能設想是刀，刀入明夷左腹而取其心。“於出門庭”是什麼意思呢？在大門口，用刀取了明夷之心。是誰在大門口用刀取明夷之心呢？這肯定是某個人。某人在大門口用刀取明夷之心，這說明明夷已經被捕殺了。

根據前三段經文所提供的內容，我們可以做下面的設想：明夷由於勞累、受箭傷且被獵人追趕，不得不奮力飛高飛遠，但終因力竭而從高空中墜落，結果被剛出大門的某人撿到。便用刀取其心，並準備吃掉它。這又是一個守株待兔的故事，天上掉下了餡餅。獵人沒有追上、捕捉到的小鳥卻被剛剛走出大門口的某人意外拾得。

養鳥人

六五爻辭，箕子之明夷。箕子是商朝的貴族，傳說是商紂王的哥哥。貴族都不事生產，有足夠閑暇的時間娛樂，所以就有很有些雅好，比如養寵物、養魚、養飛禽等。“箕子之明夷”就是箕子餵養的小鳥。聯系上文，我們可以做這樣的設想，被獵人追趕的小鳥，終因力竭而從高空墜落，結果被愛鳥的貴族撿到，餵養起來。這意味著小鳥得到了較好的歸宿。

上六爻辭，不明，晦，初登於天，後入於地。不明，其中"明"字不是明亮的明，而應當理解為鳴叫之鳴。"不明"即不鳴，不再聽到鳥的鳴叫聲。"晦"，是指夜晚。"初登於天，後入於地"，是說先有小鳥在天空飛翔，受傷，被獵人追趕，天黑了，小鳥不再鳴叫，而是安全從天上返回到巢穴中。

通過閱讀經文，我們發現明夷卦講得是一只飛鳥由於久飛力虧而垂下翅膀，結果被獵人發現，射傷了左腿，後又被追趕，不得不拼盡力氣高飛。經文又供了這只小鳥的三個不同結局，一個是被捕殺，一個是被愛鳥之人收養，最後一個是最終擺脫危險，安全返回地面，返還巢穴。根據這樣一個故事，我們認為“明夷”二字的意義是一只高空中飛翔並鳴叫著的小鳥。

巢穴中的小鳥

這樣看來，明夷卦經文中並沒有講述什麼深奧哲理或宇宙萬物運行規律的內容，光明入地中的解讀是站不住腳的。拋棄成見，從經文文字本身所直接體現的意義出發去思考，讀懂《易經》一點都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