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明夷卦》及其歷史故事新解論文.doc 9頁
《周易·明夷卦》及其歷史故事新解論文..畢業 摘要:文章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依據民族學和考古學資料,對《周易·明夷卦》作出新的解釋,認為《明夷卦》中的“明夷”不是成語,而是鳥名,乃指太陽鳥,在文明降臨赤縣神州很長的一段時期內又是作為君王神威的象征。“明夷”本卦“明入地中”也不是講“箕子的晦氣”,而是體現了先民普遍存在的“返本歸根”的宇宙觀..畢業,反映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則意味著“歸位”或“嗣位”。“明夷”卦爻辭中所蘊涵的“文王明夷”和“箕子明夷”兩個歷史故事就是記述文王和箕子兩人如何經歷千辛萬苦,猶日之麗天,最終都能化兇為夷,返歸本位,並建立起周王朝和朝鮮國。 一、釋《明夷》 《明夷》是《周易》中第三十六卦。《正義》等均釋“明”為日,釋“夷”為傷;《明夷卦》(離下坤上)乃為“日入地中”之象,於人事則暗喻“暗主在上,明臣在下,不敢顯其明智”。近人顧頡剛氏力駁舊註,認為“‘明夷’二字當是一個成語,故《周易》取以為卦名,如‘無妄’、‘歸妹’之類。”關於此卦含義,顧氏說:“竊以為此卦離下坤上,明人地中,簡直就是暗晦之義。”所以他釋“夷者,滅也,明滅故暗晦。”爻辭中“箕子之明夷”不過是講“箕子的晦氣”罷了(《古史辨》三冊第1…6頁)。
易學專家李鏡池則釋明夷為鳥,為“鳴鴺”(《周易探源》第270頁),高亨據之改釋“明夷”為“鳴雉”(同上)。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後學以為解釋《周易》,首先要忠實《周易》原卦。把它放在《周易》產生的那個時代,亦即殷周社會1,用殷周社會人們所具有的宇宙觀去考查和分析,才可得出正確的解釋。 讓我們先從明夷卦十辭看“明夷”究竟何指。 第一爻:“初九,明夷於飛,垂其翼。”明夷有翼能飛,當然是只鳥。然李氏釋“鳴夷”為“鳴鴺”則略嫌武斷。誠然,“明”與“鳴”古音義可通(同上第45頁),然古一字多義,如本卦“明人地中”,《晉卦》“明出地上”之“明”分明指日(見上引《正義》,《史記·封禪書》亦稱日為“神明”),那麼,“明夷”為什麼不指古籍中常見的太陽鳥呢?(詳證見下),且釋“明夷”為“鳴鵝”也與本卦聯系不起來,只好得出“卦名明夷,不過是一個編目的名稱,沒有意義的”(同上第276頁)這一不負責任的結論。 第二爻:“六二,明夷,夷於左股。”甲骨金文所見,“夷”字像帶繩的箭,是專門用來射飛禽的(康殷:《文字源流淺說》第153頁),這裏當假為“痍”。《公羊傳》成公十六年:“王痍者何?傷乎矢也。”陸氏音義:“痍音夷,傷也。
”則在此條爻辭中,“明夷”仍當指鳥,言其被射傷了左股。然觀下文“用拯馬壯,吉。”似乎又是指人而言的(參見本文第三部分)。 第三爻:“九三,明夷於南狩。”“狩”,金文作“獸”,從獸從犬,本指打獵,乃是人的行為。由於我們早期階級社會寓武於狩獵之中,“狩”也就成為軍事訓練和練習的名稱(楊寬:《古史新探》第262頁)。不僅如此,《大盂鼎》記周王說:“賜乃祖南公旃,用獸(狩)。”《周禮‘大司徒》:“大軍旅,大田役,以旃致萬民而治其徒庶之政令。”可見周王賜盂南公旃,不僅用於軍事訓練(大田役),而且用於軍事討伐戰爭(大軍旅),即授給南公盂以殺伐大權:“狩”又成為軍事征服戰爭的名稱。所以後來人們就把天子定期巡查域內諸侯,討伐“不敬”、“不順”、“不從者”的帶有躍武揚威、征伐性質的活動稱之為狩(《周禮·王制》)。再後來凡關於出巡都可稱為“狩”(《春秋》僖二十八年:“天子狩於河陽”),而古書所見大凡以東南西北四個方位言“狩”者也無不是指天子而言的(見《王制》、《堯典》等)。因此,第三爻辭中,“明夷於南狩”的“明夷”當指人,指人中之王,蓋言“某王於南狩”也。 在以上三條爻辭中,“明夷”指鳥,也指人,指人中之王,說明《明夷卦》是以鳥喻人,比喻君王的。
那麼,“明夷”究竟指什麼鳥呢?左氏昭公五年《傳》載蔔楚丘釋“明夷之謙”卦時所言“明夷,日也“一語道破了其中的奧秘。原來,我國古代的先民認為太陽是依靠鳥《烏鴉,一名三足鳥,又名跋鳥)托載而行的2。鳥為太陽的精魂和動力的源泉,所以人們習慣上把太陽與鳥等同起來,稱太陽為“金鳥”,“陽鳥”、“三足鳥”等(出自互滲律)。它源於漁獵時代的圖騰崇拜,形成於自然崇拜的農牧時期3。進入前階級和初期階級社會,我國崇拜太陽——日鳥的部族就把日鳥復合圖騰與他們的國王、酋長聯系起來,尊為太陽神(如我國古籍中常見的上古酋長名號“太昊”意即大太陽,“少昊”意即小太陽4。夏代中期以後,夏、商歷代國王以十日命名都是這種風俗的子遺)。後來,對上帝的崇拜代替了對日、月天體的崇拜,太陽神地位下降,但人們仍習慣以日比喻君王,如《詩·小雅·小明》“明明在上,照臨下土”及左氏哀公六年《傳》“赤鳥夾日以飛”即分別以日比喻周王和楚王(見註疏)。由此可知,產生於殷周之際的《周易》八卦卦名“明夷”不是成語,而是鳥名;但不指“鳴鴺”,也不指“鳴雉”,而是指太陽鳥;在文明降臨赤縣神洲很長的一個時期內,又是作為君王神威象征存在的。二、《明夷卦》所反映的宇宙觀和社會觀 無須置疑,《周易》以明夷——日鳥喻君乃是《周易》產生的那個時代——殷周社會人們宇宙觀和社會觀的反映。
先看《明夷》本卦:“一明夷,利艱貞。”按《周易》之“貞’’與殷墟蔔辭中表示疑問的“貞”不同,《周易》的“貞”是指本卦,於此卦即指“(離下坤上)”,同時也指本卦中的“內卦”,即一卦中的“(離)”5。《說卦》雲:“離為日”,《易·離》疏):“日為明”,這無疑意味著“明夷”卦名來源於內卦。然本卦離下坤上,為“日(明)入地中”之象(《說卦》:“坤為地”。),日人地中為“晦”(《楚辭·天問》),那麼,《周易》作者為什麼仍以明夷——太陽作為本卦卦名呢?並且說:“利艱貞”,即根據本卦卦象看,雖然說要遭逢艱難困苦,但最終是有利可圖的,即俗語“逢兇化吉”之謂也。可見古人的思維與現代人大不相同,他們並不認為“明”就一定好,“晦”就是“晦氣”(見上引顧說)。稽之民族學資料,明夷本卦反映的應是先民們普遍存在的“返本歸根”的宇宙觀。 據原蘇聯民族學家托卡列夫等人在其所著《澳大利亞和大洋洲各族人民》一書中介紹,澳洲土著不僅認為人死後,其靈魂要返回他出生的地方(第306頁),而且在關於各類自然現象起源的神話中,由於他們通常把各種自然體人格化,賦於人的特性,因此,這些人格化的自然精靈像人一樣也要返回自己的故裏。始阿蘭達人認為,太陽是帕依加婚姻級的婦女,她是在某個時候同兩個姊妹一起從地下出來的,她把兩個姊妹留在地上就升天去了,晚上降臨以探望自己的故鄉(第322頁)。
在我國古代,相傳十個太陽為日神羲和所生,她們居住在東海外大壑,無底之谷,少昊——太陽之國(袁珂:《山海經校註》340頁註六”。每天早震,日母羲和在甘泉中,把其中一個兒子洗幹凈後,送上扶桑樹,使其精神飽滿地巡天飛行(同上381至384頁),晚上淪降,從大地背面向東馳行(《楚辭·東君》),再回到少吳——太陽之國,歇棲在扶桑樹枝上,等待母親沐浴後重新升天(《大荒東經》:“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據《楚辭·東君》說,那裏還有太陽神宮呢!可見,在我國古人的觀念裏,東方地下(或海底,當出自濱海民族)即是太陽的出生地,也是太陽的歸宿,則《明夷》本卦“日人地中”不過意味著太陽返回了自己的故鄉罷了⑥,它體現了先民對故鄉熱愛和眷戀之情。 明夷本卦“返本歸根”的宇宙觀反映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則意味著“歸位”、“嗣位”。左昭五年《傳》: 初穆子之生也,莊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以示蔔楚丘,曰:“是將行,而歸為子祀。” 他解釋“是將行”說: 明夷,日也。……日之謙當鳥,故曰“明夷於飛。”明而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之動,故曰“君子於行。” 又釋“歸為子祀”曰: 日之數十,故日十時,亦當十位,自王以下,其二為公,其三為卿,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
明夷之謙,明而未融,其當旦乎,故曰為子祀。杜預註:“融,朗也”。疏雲:“融是大明,故曰朗也。”則“明而未融”即指日已發亮但未達於大明之時。1973年,馬王堆漢墓出土兩幅描寫同一內容的帛畫(以《中國大百科全書、卷古卷》第45頁彩色插圖最清晰),畫的左上方有一株扶桑樹,枝丫間有九個太陽,其中位於頂端的太陽比其它太陽大數十倍,中間有一鳥鴉,垂翼而立。這分明就是《山海經·海外東經》“湯谷上有扶桑,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的寫照(按《大荒東經》“一日方出,一日方至”,扶桑樹上實際上只有九個太陽)。值得註意的是,垂翼而立的烏鴉只有兩條腿,而非三足。有人據此認為“這是和日鳥不同的另一個日中神烏。”7實際上這是古人對於處於不同時分太陽形象的不同寫照,是與古人對“數”字神密的認識⑧密切相關的。如我國古人即以二(貳)為副,為次,為不大明之貌(見《辭源》);而以三(叁)為多數,終數(揚雄《太玄經》二《進》註。終數就是極數),在日即當為大明之貌。也就是說,古人認為日鳥只有行乎中天,達於大明,精神十足時,方顯三足之形,此即孔疏引《詩》所雲“高朗(大明)令終(叁)之謂也,因此帛畫中烏鴉兩足應是太陽“明而未融(朗)”之象。
“明”,方顯神鳥之形,故曰“明夷之當謙不當鳥”;“明而未融”故“垂其翼”是為了展翅高飛,即《淮南子·天文訓》所雲“登於扶桑,爰始將行”者,故曰“象日之動”。而太陽“明而未融”於春秋十時當旦,於人之十位(等)當鄉。莊叔,魯鄉也。爻辭卦蔔莊子次豹(即穆子)此行當旦,故曰“歸為子祀(嗣)”。 由上蔔楚丘對明夷之謙卦的解釋,可清楚看出,春秋時期,日崇拜進一步衰退,——十日已由君王的象征蛻變為包括“隸、僚、臺仆”等奴隸在內的十個不同等級人的代表,即左昭七年《傳》申無宇所謂“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者。而蔔氏所謂“旦”,《說文》雲:“明也,風一上。一,地也”,乃為“日始出”地平純之象。《說文》:“出,進也,”又釋“生”雲:“進也,象草木生出土上。”是古“出”有“生”義,“日始出”即《匈奴傳》“(朝出營,拜)日之始生”也。而如上所考,在古人觀念裏,太陽的出生地就是太陽的歸宿,因此在日崇拜衰退的春秋時期,作為旦日之象的“明夷於飛,垂其翼”為“歸為子祀(嗣)”之兆,那麼,在以十日作為君王權威象征的殷周社會,“明夷於飛,垂其翼”自然應為“歸為王嗣”,或“反歸王位”等歸位之兆了。——東漢順帝時,著名天文學家張衡就把自己復為太史垂翅而還故棲”⑨,可謂深得明夷卦之三味矣。
三、《明夷卦》爻辭中的歷史故事 《彖》雲: 明入地中,明夷。內文明而外柔順,以蒙大難,文王以之。利艱貞,晦其明也。內難而正其誌,箕子以之。顯然,《彖傳》作者解釋《明夷卦》已失去了本卦質撲的“返本歸根”的思想。但《彖傳》作者在釋文中舉出文王和箕子兩人遭受大難的例子當是有所本的,說明《周易》作者收集的《明夷》卦爻辭中是包括“文王明夷”和“箕子明夷”兩個故事在內的,其所反映的乃是文王和箕子兩人一生中最兇險或最悲慘的遭遇。且從本卦卦辭“利艱貞”一語來看,最終都能逢兇化吉,還歸本位。 文王明夷的故事 第一爻: 初九,明夷於飛,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此爻應是文王赴殷都被囚前所作。 如《彖》所說,“文王明夷”的故事所反映的乃是文王一生中所經歷的最兇險的遭遇,而文王平生所遭遇的最兇險的事情莫過於被殷紂囚於羑裏了。據《史記》載,周文王陰行善政,諸侯賢士多歸之,崇侯虎譖文王於紂,殷紂王乃詔文王並囚之於羨裏,此應即爻辭“有攸往,主人有言”之謂了10。大約文王接到殷紂詔文後,蔔了一卦,遇“明夷之謙”。內卦由離變艮,為“火 離為火)焚山(艮為山)山敗”之象(見左昭五年《傳》),兇險之甚。
但卦象“明夷於飛,垂其翼“一是”象日之動”,君子可行;二是當“日出(生)”之位,可絕處逢生,又為“歸位”之象;故文王決定入虎口朝見紂王。“君子於行,三日不食”應是卦象要求的,謂君子只有餓著肚子走路,三日不吃飯,合於“旦日為三”之數(已見上),方可感動神明,逢兇化吉,攸有所歸了。 第二爻: 六二,明夷,夷於左股。用拯馬壯,吉。《易·艮》:“艮其腓,不拯其隨。”王弼註:“隨謂趾也,止其腓,故其趾不拯。”孔疏:“拯,舉也。”“其趾不舉”即“不走”也:“拯馬”應即《繇》詩及金文常見的“走馬”(“拯”、“走”照精準雙聲、蒸侯旁對轉)。由於此條爻卦為明夷被射傷左股之象,故雲“用拯馬壯。”竊以為此爻為文王脫離“羨裏之囚”前所蔔。據《尚書大傳》等書載,殷紂雖接受了周臣的重賂,答應放文王歸國,但讒臣在側,隨時有變卦的可能,故卦象要文王以輕騎走脫虎口為上(壯),可獲吉兆。 第三爻: 九三,明夷於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貞。如上所考,“明夷於南狩”的“明夷”喻王,於本爻當指文王。下文“大首”依《小孟鼎》假“首”為“獸”又假“獸”為“酋”(見《大系考釋》)之例應釋為“大酋”。爻辭蓋謂文王如果南狩的話,可以得到一位大酋長的支持,但不可操之過急。
由於此爻屬於“文王明夷”之卦,因此亦當與文王被囚羨裏一事有關了。 史傳文王化行南國,說出毛詩序。一般人認為毛序乃為漢代經師偽作,故不可信。然若以文王無化行南國之事,文王死後,武王伐紂,何以有南方庸、盧、彭、濮、巴、蜀等國參加11?若以文王有化行南國之事,為何它書不載?且據《尚書大傳》載,文王返國後,“一年斷虞芮之質,二年伐於,三年伐密須,四年伐畎戎,五年伐耆,六年伐崇,七年而崩,”那有時間南顧。 後學以為文王確有化行南國之事,但不在歸國之後,而應在由羑裏的返國途中,即明夷卦爻辭“明夷於南狩”是也。 據《漢書·地理誌》載,文王被囚的羨裏在漢湯陰縣,其西為殷都,而從大行到龍門西河均為殷之封國,其中位居河西梁山的崇,大荔許原的許以及位於今山西芮城縣的古魏國還是周國的死敵12,因此,文王離開羨裏後若抄近路西行回國是很困難的,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且一旦紂王醒悟過來,也極易被抓獲。而南行繞道回國,雖也擔風險,但因出於殷紂與敵國之所料,可取得出奇不意的效果。且越過汝水就進入南國疆域,這些南方國家同周國一樣都曾受到殷的撻伐13,——從《史記·吳世家》記太伯仲雍奔荊蠻及《楚世家》載楚鬻熊“子事文王”14等史實來看,殷朝晚期,南國諸邦與周關系較好,因此,文王繞道南國不僅可安全返國,而且可乘此機會與江漢諸邦重修舊好,共同對付殷國。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斷定明夷卦第三爻當是文王脫離獲裏之囚後所蔔。爻辭中“得一大酋”當指楚祖鬻熊,——文王極有可能是在鬻熊的支持下得以交結江漢酋豪,“化行南國”的。此行解除了周國南顧之憂;故文王返國後得以集中精力北伐東征;其後武王伐紂,有南方六國從征焉! 箕子明夷的故事。 第四爻: 六四,入於左腹,獲明夷之心。於出門庭。聞一多謂:“六二,‘明夷,夷於左股’即毛傳所謂‘射左髀(髀股通),達於右月禺,為下殺’者。”“六四,‘人於左腹,獲明夷之心’即毛傳所謂‘自左腹而射之,達於右腡),為上殺’者。”並說“獲猶中也,……‘獲明夷之心’又即何休註所謂‘(自左膘射之,達於右髃),中心死疾者矣”15。然毛傳,何休所言蓋為宗廟、賓客、庖廚之事,與明夷卦六二、六四爻辭所言顯然不是一回事,——後者當屬鳥蔔之類16,但二者之間的認識基礎應該是一致的,即“自左膘(腹)射之,達於右髃(肩)、中心死疾者為上卦,以“射左髀(股),達於右朋(肩)”為下卦。當然,以筮數占吉兇的周易也不同於以鳥等物占蔔的雜卦,但二者都是為了釋疑的,故可相輔相成也。由此推測,“明夷,夷於左股”及“人於左腹,獲明夷之心”都是借用鳥蔔之象而言的。
六四,“人於左腹,獲明夷之心”雖為上卦,為大吉之象,但所占蔔之事卻不大妙,這表現在下句“於出門庭”一語中。聞一多說:“於謂為呼,《孟子·萬章上》‘號泣於吳天,於父母。’《列女傳·有虞二妃傳》於作呼”(同上註)。舜不見愛於父母,往耕田,嚎啕大哭,呼蒼天,呼父母,此條爻辭作者所蔔之事雖得太陽神之心,但卻呼號著踴出門庭,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吧?疑與下卦爻辭中“箕子之明夷”有關。 · 第五爻: 六五,箕子之明夷。利貞。“箕子之明夷”原本當為卦名(“貞”指本卦),《周易》作者在編排時把他放在《明夷卦》第五爻。“之”在這裏當作動詞用,相當“往”,則此爻中的“明夷”當為國名,即指太陽國:“箕子之明夷”即箕子(率族人)往太陽國的意思。《尚書大傳》卷三載: 武王勝殷,釋箕子囚。箕子不忍周之釋,走之朝鮮。《史記‘匈奴傳》:“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出),夕拜月。”可知“朝”厝平旦,與夕相對。《說卦》:“震……為蕃鮮。”註:“鮮,明也。”《易·離》疏:“日為明”:“朝鮮”義即“初升的太陽”,作為國名則指日出的地方,即明夷——太陽之國也(參見第二部分)。其國在今燕山以南,故渤海(包括漢勃海郡)以此,今北京市一帶17。
儒家崇尚仁政,他們把周武王滅殷這一奴隸主征服戰爭說得仁慈得不得了。然據《書·武成》披露,牧野大戰,周軍受到殷民頑強的抵抗,致使“流血漂杵”(《武成》因此被指責為偽書)。又據《逸周書·世俘解》披露,周武王在攻陷紂都朝歌後,並不象孟子所說的那樣仁義,而是違背歷史慣例,手刃商王紂,其後又派兵遣將,四出燒殺掠奪,攻城略地,“凡憝(滅)國九十有九國”,其中就有箕子封國:《莊子·大宗師》釋文《屍子》說:“箕子胥餘。”據後學考證,箕子胥餘就是殷周金文常見的“亞其侯 ”。“ ”,經典俱假作“疑”,從“吳”得聲,讀若“餘”(同上註)。《爾雅·釋詁》:“烈、 、餘也。”《方言》一:“陳鄭之間日 ,晉衛之間日烈,秦晉之間日肄,”《屍雅·釋詁》:“肄,餘也。”而《國語·魯語》“烈山氏”,《禮記·祭法》作“厲山氏”。“厲”力口石為“礪,《廣雅·釋詁》三:“礪,磨也。”是古“餘”“烈”,“厲”、“磨”皆一音之轉:箕子胥餘國就是《逸周書·世俘解》所載周武王命陳本所伐磨國。(其後箕子遷國朝鮮,周成王封召公後於燕,奪取朝鮮國部分土地,故燕有“磨室”和“亳”18。可見箕子胥餘國是在周大軍的進攻下被迫舉族北遷的:《尚書大傳》所言“箕子不忍周之釋,走之朝鮮”完全是騙人的鬼話。
無須置疑,《明夷卦》第四爻應是在周大軍的進攻下,箕子為了保族保種決定舉族逃亡時所占的一卦。因為要逃離故土,故所占之卦雖得太陽神之心,但舉族上下痛心疾首,哭號著湧出門庭19。第五蔔可能是箕子舉族逃出周軍包圍後所蔔,貞問向什麼方向,什麼地方逃亡。貞問的結果是向明夷——太陽升起的地方逃亡有利,故其後建國名曰朝鮮。 第六爻: 上六,不明,晦。初登於天,後入於地。“不”,西周銅器大豐鼎、小盂鼎等銘文及《詩·清屆》多假為“丕”。《說文》:“丕,大也。”“丕明”就是“大明”,亦即“明”;“丕明、晦”就是《天問》所雲“由明及晦”者,都是指日——“明夷”而言的,故下文雲:“初登於天,後入於地”也(日登於天為“明”,日入於地為“晦”)。於人事則意味著文王和箕子都脫離了虎口,並經歷了千難萬險,猶日之麗天,最後都返歸了本位:建立了周王朝和朝鮮國。 《周易》是我國古代一部博大精深的著作。後學初窺易門,故只選擇了學者們樂道的《明夷》一卦,並不自量力,試圖借用民族學和考古學資料,力求把《周易》放在《周易》產生的那個時代裏,以探求明夷卦爻辭的真諦。不妥之處,務請專家們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