緻敬《金瓶梅》,《紅樓夢》也將人物的命運暗示在花簽中
《紅樓夢》未完,眾多人物最終的命運如何,數百年來始終被各路讀者猜測不絕。
《紅樓夢》問世於清中葉,作為世情小說,在很多方面都借鑒了《金瓶梅》的寫法。《金瓶梅》第二十九回“吳神仙冰鑒定終身”,講述守備送了一個相面先生到西門慶家,人稱“吳神仙”。這吳神仙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先後替西門慶和他的一妻五妾以及女兒西門大姐和最重要的丫鬟春梅算命,他算出了西門慶早死、孟玉樓成貴婦、潘金蓮早亡、孫雪娥淪為娼妓、西門大姐備受折磨而死等人物命運,而後來故事情節的發展果然一一應驗,可以說,這一回吳神仙算命是對人物未來的提前揭示。
《紅樓夢》緻敬金瓶梅,也在書中多次暗示主要人物的命運。開篇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觀,就預示了金陵十二釵的命運人生。不過這時候小說剛剛開始,很多人物尚未登場,讀者基本看不太懂這些預測。到了第六十三回,故事已經過半,所有人物讀者都已經熟悉,所以這一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對人物的命運結局再一次進行了暗示,提前進行了劇透。
這一天是寶玉的生日,白天大觀園裏已經熱鬧了一天。到了晚上,怡紅院的丫鬟們集資為寶玉又單獨開了一桌。因為要行酒令,人少不好玩,於是又請來了黛玉寶黛等人,大家一邊飲酒一邊擲骰子,隨即抽出各種百花簽。
第一個抽簽的是寶釵,她抽到了牡丹。牡丹是什麼,那是花中之王啊!花簽中題詞是“艷冠群芳”,顯示出寶釵在大觀園中的領袖地位。一句詩是“任是無情也動人”,預示著寶釵的命運,雖然動人,但命運無情,她唯有孤芳自賞,寂寞一生。
隨後抽簽的是探春,她抽出了杏花,那是“瑤池仙品”,主得貴婿,預示著她命運是遠嫁和親;李紈抽到了一支老梅,“竹籬茅舍自甘心”,再現了一個清心寡欲的單親媽媽的人生;活潑單純的湘雲抽到了海棠,是“香夢沈酣”,天真爛漫的湘雲在石頭上都能呼呼大睡,本來應該一生無憂無慮。隻可惜後文寶玉提到,那一年春天,一株海棠花好好的竟然死了半邊,預示湘雲的未來將要守寡吧?麝月抽到的是荼蘼花,題詞是“韶華勝極”似乎她能夠開到人生最盛時。“開到荼蘼花事了”,“在座各飲一杯送春”,又預示著麝月將是守候賈府、守候寶玉的最後一個女子;麝月後面是香菱,這個從小被拐賣又被薛大傻子糟蹋的女孩抽出了一支並蒂花,題詞是“連春繞瑞”,看起來非常美好圓滿。隻是那句詩“連理枝頭花正開”卻預示了香菱的悲劇,因為,這句詩出自朱淑真“惜春”。全詩是“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願教青帝常為主,莫遣紛紛點翠苔。”連理枝頭花剛剛開,香菱剛剛有點喜歡薛蟠,就被“妒花風雨”來欺負摧殘,暗示著她後來被夏金桂的摧殘迫害。再下來是黛玉,她抽到了芙蓉,題詞是“風露清愁”這不僅符合黛玉的性格,也暗示了她未來的命運,依舊有解不開的憂傷悲愁。後文還出現了“芙蓉女兒誄”,寶玉是祭晴雯,也是在祭黛玉啊!
最後是襲人,她很隨意地“伸手取了一支出來”,“卻是一枝桃花”,上面題著“武陵別景”,還有一句詩是“桃紅又是一年春”。賈府必然敗落,眾人也各有悲慘命運,但襲人卻會幸免,如桃花一樣另嫁他人(應該是蔣玉菡),又開出一年春色。《金瓶梅》寫的是市井暴發戶的生活故事,所以用算命先生來預示主要人物的命運;而《紅樓夢》寫的是貴族生活,算命太過世俗,於是作者用了這個“占花名”的酒令來暗示人物的未來與命運,有著異曲同工的作用。隔著二百年的光陰,《紅樓夢》在向《金瓶梅》無語緻敬。